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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日邈邈,寄文追寻     
——忆念马航事件的书画同仁
于 工

(上图为中国书画家代表团于2014年3月4日在吉隆坡的合影照,站立者左2为于工)

清明节前夕,雾气蒙蒙,淅淅沥沥的春雨,嘀嗒嘀嗒打在窗户棚上,又勾起了我对一次难忘经历的回忆。那是2014年3月8日凌晨飞往北京的马航MH370航班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239位乘客中有我的18位书画同仁在失联的飞机上,已经整整三年了,依然 杳无音信。这些年来,也不时有发现飞机残骸的报道,看到以后总是一阵悲情涌上心头,唏嘘不已!

记得是2014年3月2日我从桂林(当时柳州机场大修)飞到北京,然后与来接机的工作人员径直到一家宾馆与来自全国各地的23位书画家一起汇合。 整个书画艺术团队一行35人,其中有24位书画家,7位随行家属,还有4位工作人员。我们将去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参加“中国梦•丹青颂”书画展出活动。晚餐时,主办方简略地介绍了我们的行程和出国参展要注意的一些事项。之后,我们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已是22时,当时候机大厅异常繁忙,人头攒动,有一群朝鲜人也在等候飞往吉隆坡,看上去足有60多人,清一色的中青年男子,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站着聊天。很容易辨别,他们大多数胸前别着两枚像章,即金日成和金正日头像。这些候机的朝鲜人与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人有点不同,他们脸部饱满,但肤色都一样比较黑。我当时还纳闷,这么多朝鲜人去马来西亚干嘛?直到三年后的今天发生了在吉隆坡一神秘朝鲜男子死亡事件,才知道原来是马来西亚早在2000年已给朝鲜公民入境免签,看来一定有很多人到那里打工,或做生意赚取外汇了(时至今日马方又取消对朝的免签,那是后话)。

我们在北京乘坐的马航飞机起飞是在凌晨零时左右,衣着光鲜看似马来人的女乘务员很热情,她们的打扮和机仓里的异国情调带来了一番新鲜感,但也令我有点不适应,加上有些困乏,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到达吉隆坡机场时已是上午7点多钟,来接我们的是马来西亚主办方艺术机构的负责人还有一个助理,他们都是在马的第三代华人。这位助理还真能侃,聊起了在马华人的现状,说大马现在有三种人,一是马来人主要是政府公务员和公共事业职员;第二是华人大概占人口的30%,主要是经商,掌控马来西亚的大部分经济;第三就是印度人,主要是做粗活,给我们开车的就是一位肤色黝黑的印度小伙子,还帮我们搬行礼,后来我们叫他“小黑”。谈到马来西亚的风土人情,还说在这里可以娶三个老婆,引起了我们的很大兴趣,有人问他:“你现在也有三个老婆咯?”他马上回答,“只有马来人可以。”一种初来乍到的新鲜感,使我们对这个国家产生了好奇。主办方问,我们先去宾馆还是展览现场布展,大家都同意先去布展。到了吉隆坡中华大会堂,大家便忙碌地布展起来。来自河北邢台的张中海,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动作利索,很快就布展完毕,还帮旁边的同仁递画挂幅,也到我这边来指点我怎样布展好。他确实很精干,乐于助人,看到他写的楷隶作品,豪气舒展,真是清爽中透着风骨,后来得知他还是个习武之人。

3月3日下午我们已开始展出,正式举行开幕式则是在3月4日上午。当时盛况空前,马来西亚侨领,前部长官员,也有不少雅士名流,富商大贾都前来祝贺。马各大媒体像南洋商报,星州日报,东方日报等,还有新华社和中新社驻马来西亚的记者都前来采访报道。当天展况反应热烈,因为主办方也介绍了,24位书画家都是从中国全国300多位报名者当中层层遴选出来的,带来的又是精品上乘之作,尤其是书法,得到的评价是最近几届来马参展 中最好的。年仅35岁来自新疆画家买买提,穿着维吾族服装,上身是白底有两条绿条纹的图案,头戴瓜皮帽, 他那维吾尔族特有的脸庞,眉毛浓重, 脸上挂着微笑,就像阿凡提的范儿。在其后展览的几天里,他一直都是这个装束,格外引人关注,尤其是他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画油画的画家。他的作品几乎画的是新疆的风土人情,像大爷赶车,几个村民在院落聊天,地里干活的棉夫等等。

说起这个买买提,我还跟他真是有点缘,在北京集中时我就与他同在一个房休息整个下午,到了马来西亚,我又被安排与他同住一个房。他给我的印象是朴实憨厚,但说起普通话来含混不清,我只能听懂大半。晚饭后,我俩一同在吉隆坡街头散步,问起他的经历和家庭情况。他于2001年新疆师范大学美术教育系毕业后就到喀什师范学校任教,妻子也在当地工作,他们有一个9岁的女儿。之前两年他到过中国艺术研究院进修,他的油画基础打的还是比较牢的。说着说着,我们走进了一家加油站的小超市,我拿着两包花生去结账,他枪着要付钱,我说我有已兑换的马币零钱。我结完帐后,我们刚走出超市,他又折返回去,买了两个肉罐头。回到宾馆房间,我拿出从柳州带来的特产瓶装酒,我俩就着花生边喝边聊起来。他打开一听肉罐头,也递给我一罐,当满屋子弥漫都是肉制品味时,我就感到腻喉,不想吃。我在想,新疆人真能喝酒吃肉,难怪他的画里那么粗犷质朴,乃真性情也!

专画牡丹的女画家朱军燕,也来自新疆,40岁左右,却是一番江南女子模样,说话轻声细语,笔下的牡丹颇有层次感,花开朵朵,灼灼其华,国色天香。展出的第一天,第一个售出画作,是一位华人收藏了她的一幅牡丹。我们都祝贺她为大家赢得了头彩, 乐得她很是开心,笑容如靥。后来我们交谈才知道原来她是新疆建设兵团的后代,这次她也把母亲带来了,而她母亲是退休后才开始学画,也已是一位画牡丹的高手了!

来自湖南的张四明,这位早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美术系的女画家,任教于湖南民族职业学院,虽已年逾七十,仍不失三湘女子的优雅气质。她的画大多是小品,以写意为主,像仕女芭蕉图,琴声吟月图等,色彩艳丽,明快爽朗,很像她谈吐的性格。而看到她写的那首李白《赠汪伦》诗的书法作品时,确实令我大吃一惊!完全不像一位柔弱女子写出来的字,沉稳有力,运笔娴熟,气韵生动,情义饱满,犹如驾驭着她漫长而多彩的人生!

有一次我在现场提笔写字,写了一幅觉得不满意,揉搓着就丟弃在地上。忽然,老画家赵兆芳老师眼疾手快的样子赶紧把它捡起折好放到包里。我对她说,“那不要了。” 她说,“你的字那么好,干嘛不要!” 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对我打赏啊,不由得我对这位前辈心生敬意!赵老师来自南京,写意国画,小桥流水,花鸟碧蝶,婉约着清脆的雀鸣声,这使我想起了唐代诗人王维的一首《 题画》诗:“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七十二岁的四川书法家张金权也带老伴去了,看到他总是全神灌注地在展台写字。他的夫人闲着没事,喜欢来到我的展位看我的字,同我聊天。有一次她端详着我的一幅写有蒲松龄撰联内容的作品——“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之后,跟我聊起张金权学书法的经历。她说,张在当地六盘水市被称为一枝笔,年轻时他练字够苦的,冬天外面下着大雪,刮着刺骨的寒风,他把大门打开,摆上桌子,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对着迎面而来的北风,提笔写字••••••。这话从一个老妇人口中不经意间淡淡说出,却犹如冲来的一阵惊涛拍击岩石一样,给我带来很大震撼,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可以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一个场景啊!当时感觉耳边鸣起了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书法也练得如此悲壮,令天地动容!没有如此经历和磨砺,哪能写出这样笔力雄健,俊朗洒脱,荡气回肠的作品 !很多人书写“积健为雄”,又有谁体验了其中的真正含义?是的,就像李宗盛《真心英雄》唱的那样,“不经历风雨,那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搞书法的人常说,“书要入晋”,观其书法体势,确实深得魏晋雄风。

南京人78岁的刘如生老先生,身材颀长,精神矍铄,他也喜欢到我的展位来与我交流,来的时候常是“于工,于工!”连续两声这样的叫,随意而亲切,就像与之工作多年的同事和相处长久的朋友一样。他在书画领域浸淫多年, 依然保持艺术家的质朴和纯真,我俩交谈的话题自然就多了起来。 我问他的从艺经历,他说就是专门干这一行的,早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美术系,后为南京书画院书法研究室主任。他带去的既有画作也有书法,画风拙朴明朗、恬然大度,梅兰竹菊四君子,香远益清,傲然纸上。其行草书法,行笔蜿蜒,好似飞龙走蛇,又如寒猿奔突,摇撼古藤!整体大气磅礴,挽狂澜于既倒 ,扶大厦之将倾,气度不凡。有一次,马来西亚著名书法家谭光舜专程带学生到我的展位观摩我的作品后,我把他带到刘如生老师的作品前。“古朴苍劲!”谭先生看了以后,脱口而出。“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我马上说道,“富有激情!” “对,对,对!”谭先生也说,“的确是这样!” 刘老听了以后得意地笑了起来,觉得是对他最积极的评价了!虽然他年长我二十多岁,又是南京德高望重的书画家, 临别时我俩是无须多言,惺惺相惜 。他邀约我回国后,到他的书画研究室看看,相互交流,我当然能有机缘,必当请教。如今想起,真是情何以堪!

同样也是来自南京的国画家王诗林,他说话一口浓重的江浙口音,语速很快,画到得意处,倾斜身子,扬起眉毛,一阵兴奋状,真是性情中人。他对画鸡近乎偏执的爱,也自称“金陵画鸡人”,笔下的雄鸡栩栩如生,画面上刚出壳不久的雏鸡,更是涉笔成趣,似乎荡漾着童年的回忆,让人看到的是温馨静美 ,纯稚可爱,满是喜悦!我想,他真的是去了,留得清气在人间。

3月7日,就是我们要回程的那一天,我们接到了中国驻马来西亚大使馆的邀请,前去做客。使馆的文化处长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参观了使馆大院。一进到院里,仿佛是一个中国园林的缩影,亭台回廊里挂着中国字画,与中庭水里的锦鲤相映成趣。最后,大家还在大使馆屋前留了一张集体合影。接着驱车前往马华公会,即马来西亚乃至全球最大的华人社团组织,公会的主席和领导成员,亲切接见我们,热情洋溢地欢迎我们的到来,并鼓励大家继续为中马的文化艺术交流作出贡献,公会还招待了我们全体成员午餐。餐后,我们来到了著名的双子塔景点游览,并在附近的时代广场商城逛了一小时左右。其中有一个小插曲,当时到差不多集中会合时间,老画家楼宝堂竟然迷路了,找不到方向,在里面打转转,后来碰到了我,向我问询,我给了他指了方向,他才到了会合点与大家集合。现在想起来,要是他真迷路了那才好,也不会在失联的飞机上了。游完双子塔,我们来到了马来西亚皇宫广场参观,皇宫建在小山丘上,整个宫殿造型富丽堂皇。接下来我们参观的国家行政广场也不呈多让,后者更加气势恢宏,好像彰显这是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大约16时我们就乘车前往机场,在大巴里我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提议,我们唱点歌吧!有人唱了流行歌曲,有人唱了革命老歌,彼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觉得交流活动已经完成,不虚此行,颇有收获。将近17时30分,我们在机场附近的一家餐馆就餐,就在大家啜着茶,等待上菜的时候,同桌的来自无锡的书法家周金陵却冒出来一句话:“这是我们临别的最后晚餐了!”他的夫人坐在旁边,还笑眯眯地望着他。没想到,此话竟一语成谶!

吃罢晚饭,登上大巴时,书法家张金权对我说,护照又得交上去了,我问,“干嘛?”他说,“回去又准备去迪拜参展咯。”一脸愉悦的笑容。 是啊,“ 莫道桑榆晚 ,为霞尚满天。”饱含对书法艺术炽热的爱,他还要出发,继续追寻自己的梦想,我祝福他有更好的艺术收获。

我们大约20时左右进入机场办理托运行李手续,折腾了2个多小时才办完。按原定计划和已团购了的机票都是安排全团成员乘同一航班飞回北京的,而临行前我同其他5位书画家更改了行程。这是到了我们与他们分开的时候了,大家互道珍重,便到两个不同的候机区分别候机。我们乘另一航班比他们晚一小时起飞,即3月8日1时50分左右直飞上海。6位幸运安全回到国内的书画家是:江苏连云港的胥力浦、漆一蓉夫妇,广西柳州的于工,上海的任愚民,广东惠州的郑文彬和山东济南的李翠珍。而18位书画同仁,还有他们的7位家属和4位工作人员搭乘的马航MH370航班却消失在茫茫的夜空••••••

或许他们还在出发,因为他们总是有割舍不了的艺术情结和追寻的梦想。这使我想起了著名诗人汪国真的散文诗:“我喜欢出发。凡是到达了的地方,都属于昨天。哪怕那山再青,那水再秀,那风再温柔。太深的流连便成了一种羁绊,绊住的不仅有双脚,还有未来。怎么能不喜欢出发呢?……世界上有不绝的风景,我有不老的心情。” 是啊, 他们是否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世界,抑或是天国,总是一样有不老的心情!

写于2017年3月28日
(作者:于工,本名于永生,供职于柳州市科技局,现为中国人民书画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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